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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五掀开车帘时,晨雾正从青石板缝里往上钻,沾在他官服的金线绣云上,像撒了把碎银。车外,老张牵着青骢马走在最前,刀鞘上的红绸被夜露浸得发暗;小李抱着田册缩在车角,算盘珠子在怀里硌出个印子 —— 那是三天前有百姓塞给他的,说 “算清田亩,救我家娃”。
“大人,前面就是破庙了。” 老张回头喊,声音裹着雾气发闷。陈五摸了摸腰间的玄鸟鱼符,符面的温度比往常低,像块冰贴在皮肤上。这是第七天了,从大云寺开仓后,他的茶盏里总漂着死蟑螂,马厩的草料被撒了巴豆,连青禾村王二婶的米缸都被砸了,碎陶片上用血写着 “陈五断子绝孙”。
“慢着。” 陈五突然抬手。车辕下的泥地上有串新鲜的马蹄印,深得能埋进半只鞋 —— 是三匹快马,从西边的竹林里绕过来的。他踢开车门跳下去,右膝旧伤被晨露激得生疼,像有根烧红的铁钉钉进骨头。“老张,护着百姓!小李,把田册藏到车底!”
话音未落,竹林里传来梆子响。陈五抬头,看见二十多个青布短打汉子从竹梢上跳下来,每人手里都提着带血的朴刀。为首的是个独眼龙,左眼眶里塞着颗玻璃珠,在雾里泛着幽蓝的光 —— 这是金刚门的三当家,他在慈云寺的血案卷宗里见过画像。
“陈大人,崔尚书的门生说,你的命值五千两。” 独眼龙舔了舔刀刃,“不过贫僧说了,要先废你的腿 —— 你不是爱查田么?没了腿,爬着查?” 他身后的汉子们哄笑起来,有人甩着带倒刺的铁链,有人往刀上抹着绿莹莹的药粉。
陈五抽出环首刀。刀鞘的木刺扎进掌心,疼得他握得更紧。他数着敌人的位置:左边七个,右边八个,独眼龙在中间,后面还有五个压阵的 —— 和三天前县尉密报的 “金刚门纠集三十人” 分毫不差。“老张,带百姓往东边跑!” 他吼道,“跑到土地庙就敲钟!”
老张的朴刀已经出鞘。他砍翻冲过来的第一个汉子,刀锋嵌进对方的肩胛骨,血溅在青石板上,像朵开败的红梅。小李抱着田册往车底钻,被铁链缠住脚踝拖了出来,田册散了一地,算盘子滚得满街都是。陈五挥刀砍断铁链,铁链的倒刺划开他的手背,血珠溅在田册上,把 “永业田” 三个字染成了暗红。
“杀百姓者,死!” 陈五的声音像炸雷。他踢开偷袭老张的汉子,刀锋挑开对方的喉咙。血喷在他脸上,温热的,带着铁锈味。独眼龙的朴刀从背后劈来,他侧身闪过,刀锋擦着后颈划过,割下一缕头发。他反手一刀扎进独眼龙的大腿,独眼龙惨叫着摔进泥坑,玻璃珠滚出来,在地上骨碌碌转。
战斗持续了半柱香时间。陈五的官服被划得破破烂烂,左小臂的伤口往外渗黑血 —— 是淬了毒的刀。老张的左肩中了一箭,箭杆上的羽毛是金刚门的标志;小李的右手被铁链砸得变形,却还攥着半本田册,指缝里渗着血。百姓们抄起扁担、锄头,喊着 “杀狼崽子” 冲上来,王二婶的锄头砸在汉子的后颈,赵阿公的扁担敲碎了朴刀的刀头。
“大人,东边有埋伏!” 老张突然喊。陈五抬头,看见二十多个穿锦缎的汉子从东边的巷子里涌出来,腰间别着象牙柄的短刀,刀鞘上刻着 “崔府” 二字。为首的是个白面书生,腰间挂着玉牌,正是崔浩最得宠的门生 —— 他在慈云寺的田契里见过这玉牌的拓印。
“陈五,你坏了崔大人的财路。” 白面书生摇着折扇,“今天,我要你看着这些泥腿子先死。” 他挥了挥扇子,崔府的汉子们抽出短刀,向百姓们逼过去。王二婶的小孙女缩在她怀里,手里攥着块米饼,米饼上沾着血。
陈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想起太武帝的密诏,想起黄绢上的歪月亮,想起阿莺的画像。他摸了摸怀里的密诏,摸了摸女儿的画像,摸了摸腰间的刀。刀上的血已经凝了,像块黑痂。“老张,护着孩子!” 他吼道,“我来断后!”
他冲向崔府的汉子们,环首刀舞得像团黑风。第一刀砍断白面书生的折扇,第二刀挑开他的衣襟,第三刀扎进他的左肩。白面书生惨叫着后退,短刀掉在地上。崔府的汉子们一拥而上,短刀的寒光在雾里乱闪。陈五的右膝突然一软,旧伤发作让他踉跄半步,左小臂的毒开始蔓延,他的眼前泛起金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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