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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五把最后一份弹劾奏疏拍在案上时,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直晃,在 “崔尚书参陈五擅杀僧众” 的朱批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窗外的黄梅雨还在下,青石板上的积水映着县衙灯笼的光,像撒了把碎金。他摸了摸右膝,旧伤被潮气浸得发涨,疼得他扯了扯嘴角 —— 这疼比不过心里的闷,三十封弹劾折子,每封都要他的命。
“大人,” 老张掀开门帘,手里捧着个泥封的木匣,“城外来了个骑黑驴的老头,说有要紧物事给您。” 陈五接过木匣,封泥上的玄鸟印还带着余温。他用刀尖挑开泥封,里面躺着卷黄绢,绢角用朱砂写着 “密” 字,是太武帝的私印。
展开黄绢的瞬间,陈五的手抖得厉害。绢上的字迹力透纸背:“陈五,朕读你报的寺田数目,心如刀绞。南朝遗寺占田百万,粟米堆积如山,百姓却啃树皮充饥,这算什么太平盛世?你只管查,朕给你撑腰。崔浩那老匹夫的折子,朕都烧了。” 末尾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圈,像极了阿莺画的月亮。
陈五的眼眶突然发热。他想起宣政殿里,太武帝拍着他肩膀说 “用刀说话”;想起慈云寺血战时,他攥着崔府玉牌想 “这官不做也罢”;想起青禾村妇人抱着婴孩说 “大人,我们信你”。此刻黄绢上的墨迹,比任何金印都重,压得他膝盖一弯,差点跪在地上。
“老张,” 他把黄绢塞进怀里,“去把县尉的兵调来,再让小李把均田令抄五十份。” 老张盯着他发亮的眼睛,咧嘴笑了:“大人要动真格的了?” 陈五摸出环首刀,用袖子擦去刀鞘上的泥:“动真格的。去大云寺,那庙占了三十里的水田,佃户说庙里的粮仓能堆到房梁。”
大云寺的山门在雨里泛着青灰。陈五带着二十个衙役、五十个百姓,走到山门前时,门楣上 “大云护国” 的金漆字被雨水冲得斑驳,露出底下的 “南朝兴福” 旧刻。门两侧的石狮子嘴里塞着死老鼠,腐臭味混着檀香直往鼻子里钻。
“陈大人,您这是要拆庙?” 主持无妄从门内转出来,穿着褪色的灰布僧袍,腕上的翡翠念珠却新得发亮。他的左脚有点跛 —— 陈五在密报里见过,这跛脚是三年前他带人砸了佃户的米仓,被石头砸的。
“拆庙倒不至于,” 陈五把均田令拍在石狮子头上,“把田契交出来,把粮仓开了,让百姓领粮。” 无妄的嘴角抽了抽,突然合十念诵:“阿弥陀佛,寺里的粮是要做法事用的,动不得啊!” 他指了指山后,“山后有座义仓,存的是去年的陈粮,大人若要看 ——”
“义仓?” 陈五冷笑,“青禾村的王二婶说,你们的义仓门闩比城墙还粗,钥匙挂在主持裤腰上。” 他冲老张使了个眼色,老张带着衙役撞开山门。大雄宝殿里的供桌上摆着三牲,猪头的眼睛被挖去,眼眶里塞着带血的短箭 —— 和慈云寺的布置一模一样。
“陈五!你敢!” 无妄的声音变了调。他扯开僧袍,露出里面的玄色劲装,腰间别着柄淬毒的狼首刀。山墙上的暗门 “轰” 地打开,涌出三十多个青布短打汉子,每人手里都提着带血的朴刀。为首的是个白脸瘦子,左眉骨有道刀疤,正是金刚门的二当家 —— 陈五在慈云寺的血案里见过他的画像。
“崔尚书的门生给了三千两,” 白脸瘦子拍了拍朴刀,“要你的脑袋,要均田令的折子,要所有田契。” 他指了指陈五身后的百姓,“至于这些泥腿子... 杀了喂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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