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甜州城的第七日晌午,寒狼部的号角突然哑了。

陈五正蹲在废墟里挖最后半袋麦种,听见这声寂静,手一抖,麦种 \"哗啦啦\" 撒了满地。他抬头,见城墙上的狼旗正在往下撤,骑兵们卷起帐篷,马背上的油桶叮当作响 —— 左贤王撤兵了。

\"走了?\" 阿月扶着门框,怀里的弃婴正啃着她手指,\"他们真走了?\"

陈五抹了把脸上的灰。他记得昨夜甜灯突然烧得极旺,火苗窜出半尺高,把城楼照得像着了金。或许寒狼部被那光吓破了胆,又或许他们的粮草撑不住了 —— 总之,甜州活下来了。

但活下来的甜州,只剩半口气。

东巷的老枣树下,二十多具尸体还没掩埋,小栓子的娘抱着他的破棉袄哭;西城的药馆塌了半边,老大夫蹲在瓦砾堆里捡药渣;北城的粮窖被烧得只剩焦黑的梁木,老茶商跪在地上,用指甲抠着粘在砖缝里的米糠。

\"陈将军!\" 毒刺从城门口跑过来,脸上沾着血 —— 是帮人搬房梁时划的,\"寒狼部留了封信,说 ' 甜州的土太硬,硌坏了狼的牙 '。\"

陈五接过信,信纸被血浸透了,字迹歪歪扭扭:\"左贤王的战马病死了三成,毒药用完了,再耗下去,狼崽子们要吃马粪了。\"

阿月的眼泪掉在信纸上。她想起铁柱说过:\"甜州人不是软柿子,是带刺的酸枣,越捏越扎手。\" 现在酸枣没被捏碎,可树杈子折了,叶子落了,只剩根还硬着。

\"陈五。\" 她轻声说,\"甜州没法活了。\"

陈五知道她说的是实话。霜河的水还泛着蓝,井里的鱼翻着白肚皮,冰窖的雪化成了毒水。甜州的地,种不出粮;甜州的河,养不活人;甜州的房,经不得风。

\"咱们得走。\" 他说,\"去南边,找条没毒的河,找片没烧过的地。\"

阿月点头。她摸出鱼符,鱼符上的 \"甜州同心\" 四个字被蹭得发亮 —— 这是甜盟的信物,七年前他们用它聚起三千百姓,现在要用它再聚起三千百姓,往南走。

消息像长了翅膀,飞遍甜州。百姓们围在老槐树下,有的抹泪,有的发呆,有的攥着破布包 —— 里面是半块甜盟陶片、一把枣核、或者孩子的小鞋。

\"我不走!\" 老匠头突然喊,\"这是我烧了三十年砖的甜州!\"

陈五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背。老匠头的手在抖,指甲缝里还沾着窑灰 —— 那是甜州砖的颜色。

\"我也不想走。\" 陈五说,\"可甜州的土在这,甜州的人不在了,土有什么用?铁柱、小福、小六子... 他们的骨头还在城墙里,咱们带着甜州的魂走,等找着新地方,再给他们立碑。\"

老茶商抹了把脸:\"我家的枣饼车被烧了,可枣核还在。南边要是有土,我种枣树,结了枣,给铁柱留一筐。\"

小丫头攥着半块陶片跑过来:\"姐姐说去南边能挑新陶片!我要捏个甜灯!\"

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笑。老匠头蹲下来,摸了摸丫头的头:\"爷爷给你烧个最大的甜灯,比城楼的还亮。\"

\"收拾东西!\" 陈五吼,\"能带的都带上 —— 麦种、盐粒、陶土、甜盟的陶片!带不走的... 给铁柱磕个头。\"

百姓们散了。陈五和阿月往地窖走,要取最后半坛子蜂蜜 —— 这是给中毒未愈的孩子留的。地窖的木门上还留着寒狼部的刀痕,阿月掀开石板,突然 \"啊\" 了一声。

陈五凑过去,就见地窖最里面堆着整整齐齐的布包,每个包上都系着红绳。他打开一个,里面是十斤小米;再打开一个,是半块咸肉;第三个包上写着 \"给陈将军的刀油\"—— 是铁柱的亲兵们藏的。

\"铁柱的兵。\" 阿月的声音发颤,\"他们早料到有今天。\"

陈五的眼泪砸在布包上。他想起铁柱临死前说:\"陈五,甜州要是守不住,你带百姓走。我把家底藏在地窖,够三千人吃半个月。\"

原来铁柱早留了后手。他藏的不只是粮,是甜州的命。

\"毒刺!\" 陈五喊,\"把地窖的粮分了,每人两斤小米,半块咸肉,刀油给狼旗兵。\"

毒刺扛着粮包跑过来,脸上挂着笑:\"陈将军,铁柱哥在天有灵,肯定乐坏了。\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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