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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是在丑时出发的。陈五裹着毯子缩在车厢里,小李抱着田册坐在他身边,周铁带着二十个护卫骑马随行。雨还在下,车轱辘碾过青石板,溅起的泥点打在车帘上,像有人在敲鼓。陈五掀开帘子,看见老张的坟在路边,新培的土被雨水冲得斑驳,他轻声说:“老张,等我回来,给你立块碑。”
出城二里地时,树林里传来梆子响。陈五的后颈又泛起凉意 —— 这次不是直觉,是真的有埋伏。他摸出青铜符,符面的光更亮了,像团小太阳。周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:“大人,是崔府的人!大约三十个!”
“护着车!” 陈五吼道。他掀开帘子,看见二十多个穿锦缎的汉子从树林里冲出来,手里举着火把,刀鞘上的 “崔府” 二字被雨水泡得模糊。为首的是个络腮胡,正是白面书生的亲卫 —— 他在慈云寺的血案卷宗里见过画像。
“陈五,崔大人说你命硬,我偏要看看!” 络腮胡挥了挥朴刀,“杀了他,赏银翻倍!”
陈五把符攥在手里。符面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全身,他突然觉得不疼了,右肩的伤、左小臂的毒、右膝的旧伤,都像被风吹散的雾。他抽出环首刀 —— 刀在慈云寺砍卷了刃,大云寺崩了口,现在却泛着冷光,像被符的光重新淬过。
“来啊!” 他吼道,“我陈五的命,是百姓给的!要拿,就踩着我的尸体!”
战斗比之前更激烈。崔府的汉子们的刀砍在符上,迸出火星;飞针扎在符上,弹得老远;连射来的箭,都被符的光撞偏,扎进路边的树干。陈五的刀舞得像团黑风,砍断络腮胡的手腕,挑开偷袭者的喉咙,劈碎朴刀的刀头。周铁和护卫们也红了眼,喊着 “为张统领报仇”,砍得崔府的人节节败退。
雨停时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陈五瘫在车厢里,符面的光渐渐暗了,可温度还在。他摸了摸符,摸了摸怀里的密诏,摸了摸女儿的画像。小李凑过来,递给他块米饼 —— 是王二婶连夜塞给他的,还带着余温。
“大人,” 小李说,“米饼甜。” 陈五咬了口,米香混着血味钻进鼻腔。他想起阿莺的话:“阿爹,你要给百姓讨粮,也要给自己讨命。” 他想起太武帝的密诏:“朕给你撑腰。” 他想起阿史那云的脸,在漠北的篝火里忽明忽暗。
“甜,” 他说,“比蜜还甜。”
平城的城墙是在辰时末看见的。陈五掀开帘子,看见城楼上的玄鸟旗在风里猎猎作响,像团燃烧的火。周铁勒住马,回头喊:“大人,到了!” 陈五摸了摸符,符面的温度终于退了,可他知道,这符的光会永远刻在他心里。
马车进城门时,他看见太武帝的仪仗队迎了过来。皇帝穿着玄色龙袍,站在御辇前,脸上的表情陈五从未见过 —— 不是威严,不是震怒,是欣慰。陈五想下马,可身体软得像团棉花。太武帝走过来,扶他起来,说:“陈五,你瘦了。”
陈五笑了,笑得比阳光还亮。他想起老张的坟,想起小李的断手,想起王二婶的米饼,想起怀里的符。他知道,接下来的路还会难走,血还会流,可他不怕了。因为他是陈五,是镇南将军,是百姓眼里的光,是蛀虫心里的刺。就算血溅青石板,他也要把这均田的路,走到底。
阳光照在陈五的脸上,照在他怀里的青铜符上。符面的云纹泛着幽蓝,像阿史那云的眼睛,像太武帝的密诏,像百姓的希望。他摸了摸符,摸了摸皇帝的手,摸了摸女儿的画像,轻声说:“陛下,臣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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