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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五是被马蹄声惊醒的。

草原的夜雾还没散,露水浸透了毡房的毡布。甜南蜷在阿月怀里,小手指还勾着甜灯的裂缝 —— 灯身的金砂在黑暗中泛着微光,像颗未灭的星。

\"有动静。\" 毒刺的声音从毡房外传来,三棱刺擦过刀鞘的轻响格外清晰。

陈五翻身而起,短刀已经攥在手里。铁柱留下的狼旗纹刀鞘贴着掌心,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窜。他掀开门帘,月光下,商队的骆驼正焦躁地踢着蹄子,老匠头的陶土袋被拖出半尺远,草叶上有新鲜的马蹄印,像朵倒扣的莲花。

\"寒狼部。\" 铁罕的声音从北边传来。他蹲在草堆里,手里攥着截断箭,箭头淬着蓝漆 —— 和三年前屠甜州的箭一模一样。

陈五的太阳穴突突跳。甜州城破那晚,他就是在这样的箭雨里背着铁柱跑了三里地,铁柱的血滴在青石板上,每一滴都像烧红的铁。

\"有多少人?\" 他问。

\"至少五十骑。\" 铁罕抹了把脸,\"他们追了三天,从鬼哭河跟到青鬃部,巴图的骑兵今早被调去东边平乱,现在......\"

\"阿爹!\" 甜南的尖叫刺穿了夜雾。

陈五转身,正看见三匹黑马从雾里窜出,马上的骑手裹着黑毡袍,面巾只露一双狼眼。最前面的骑手举着骨矛,矛头正对着甜南 —— 小丫头不知何时爬出了毡房,蹲在地上捡萤火虫。

\"甜南!\" 阿月扑过去,银镯子在月光下划出银弧。骨矛擦着她的耳尖飞过,扎进身后的树干,震得树叶簌簌落。

陈五的短刀 \"唰\" 地出鞘。他抱起甜南退到商队中央,甜灯的光突然大盛,金砂像活了的蜂群,绕着众人打转。老茶商的枣核袋自动解开,枣核 \"噼啪\" 落在地上,在金砂里滚成一圈;老匠头抓起陶片往地上一撒,蝎子纹的陶片立刻立起来,组成简陋的屏障。

\"围成圆!\" 陈五喊,\"阿依古丽护老弱,毒刺跟我冲!\"

毒刺的三棱刺挑翻一个骑手,血溅在草叶上,像开了朵红蓼花。陈五抱着甜南左突右闪,短刀捅进第二个骑手的腰窝 —— 刀入肉的瞬间,他僵住了:这骑手的皮甲下,纹着和甜州城砖一样的云雷纹。

\"是甜州的兵!\" 他喊。

铁罕的刀砍翻第三个骑手,扯下面巾 ——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脸上还带着奶膘,脖子上挂着半块玉璜,和陈五怀里铁柱留下的半块一模一样。

\"玉璜!\" 陈五摸出怀里的半块,严丝合缝对上了。

\"他们不是寒狼部!\" 铁罕的声音发颤,\"是... 甜州的遗民?\"

骑手们突然勒住马,为首的中年人摘下头罩。他左脸有道刀疤,从眉骨到下颌,和三年前甜州西城门的守将张奎一模一样。

\"陈五!\" 中年人喊,\"我是张奎!甜州西城门的百夫长!\"

陈五的短刀当啷落地。他想起城破那天,张奎被寒狼部的骑兵围在城门楼,最后一次见面时,张奎把半块玉璜塞给他:\"如果我死了,带着这个找城南的老玉匠,他有另一半。\"

\"张叔!\" 陈五的泪砸在甜南脸上,\"您... 还活着?\"

张奎翻身下马,跪在地上:\"甜州城破那晚,我被寒狼部的左贤王抓了,关在狼山的地牢里。上个月,地牢的墙塌了道缝,我爬出来,发现左贤王带着主力去打金帐汗了,只留三百骑守老营 —— 我们要端了他们的老巢!\"

他指向西北方,雾里隐约能看见火光:\"寒狼部的老营在狼山脚下,存着抢来的粮草、金银,还有... 甜州的城砖。\"

陈五的呼吸急促起来。甜州的城砖是用甜河的泥烧的,每块都刻着 \"甜民\" 二字,城破时被寒狼部当战利品运走。铁柱临死前说:\"要是活下来,把城砖找回来,甜州的魂就还在。\"

\"我们帮你。\" 陈五说。

张奎摇头:\"你们商队有老有小,寒狼部的骑兵太凶 —— 但前面二里地有个红柳坡,坡上住着位爷,姓李,单名昭,是李存瑁的后人。他手里有百来号人,骑的是铁蹄马,用的是唐刀,专劫草原上的恶商。\"

\"李存瑁?\" 阿月抱着甜南凑过来,\"就是那个 ' 百年唐韵,铁马金戈 ' 的李存瑁?\"

张奎点头:\"李昭的爷爷是李存瑁的亲卫,传下半面唐旗,半口唐刀。他在草原上混了十年,寒狼部的人见了他的旗子,都得绕着走。\"

\"带我们去。\" 陈五说。

红柳坡的雾比草原深处更浓,红柳的枝条像鬼手,在风里乱抓。陈五攥着甜灯,金砂在雾里划出金线,像给众人引路。甜南趴在他背上,小手指戳着他的后颈:\"阿爹,坡上有光!\"

陈五抬头,雾里果然有团光,像团烧红的炭。等走近了才看清,是面锈红的战旗,旗面褪成了灰,却还能辨认出 \"李\" 字的轮廓。旗前立着个石墩,墩上插着把唐刀,刀身映着月光,泛着冷冽的青。

\"来者何人?\"

声音从红柳丛里传来,像石子砸在古井里。陈五循声望去,见个穿青布短打的年轻人倚在树后,手里端着张角弓,箭头正对着他的咽喉。

年轻人二十来岁,眉骨高,眼尾长,左耳垂着颗红珊瑚,在雾里像滴血。他的靴底沾着草屑,腰间挂着个铜酒壶,壶身刻着 \"破阵\" 二字 —— 和史书记载的李存瑁亲卫酒壶一模一样。

\"甜州陈五,\" 陈五把玉璜举在胸前,\"带着甜州的遗民,求见李昭爷。\"

年轻人的弓松了半寸:\"甜州?三年前被屠的甜州?\"

\"是。\" 陈五指了指张奎,\"这位是甜州西城门的张奎,我们要端寒狼部的老营,夺甜州的城砖。\"

年轻人盯着张奎脸上的刀疤看了许久,突然笑了:\"张奎?我阿爹说过你,城破那天,你用刀挑了寒狼部三个百夫长的下巴。\" 他收了弓,\"我是李昭,李存瑁的七世孙。\"

李昭带他们走进红柳丛深处。二十顶牛皮帐篷围成个圆,帐篷前堆着马具、箭簇、烧得半焦的唐刀。篝火上架着口铜锅,炖着野羊肉,香气混着松脂味,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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